【深海】让他降落
大家新年快乐!
这是答应大家发货之后放出的,赶上元旦当贺文啦
希望新年新气象!(祝我能抽到SS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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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唐山海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花花白白的脑浆搅拌在泥土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大概是根据那套已经被染成暗红色的西装认出自己的,又或许是根据仍在挥动着铁锹的苏三省认出自己的。
唐山海亲眼看着苏三省一次又一次将那柄锹敲进那个破碎的头颅,骨头已经被完全敲碎,与血肉混杂成泥,再听不见折断时的脆响。可苏三省还是不停下来,他的眼中闪烁着癫狂,像是终于把一直立于云端的人狠狠拉下来,再狠狠地踩进土壤。
他已经死了,便不太在意自己被践踏得不再完整的躯体。或许以这样的状态才能让他看到更多,比如此刻苏三省那深刻在骨子里的自卑。
可悲的人啊。唐山海想。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在这个不算茂密的小树林里,在这个埋着他的小土包旁,除了苏三省和一分队的队员应该还有什么人的。那个人走了么?
此刻的自己大概是悬浮在空中的,于是他四下转转头,却没有发现有其他的人。他又往下看看,目测了一下,良好的距离感让他得出大概离地35米的结论。
35米,大概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不过唐山海不在乎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空荡荡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让我降落,他说。
让他降落。
2.
唐山海隔着监狱的小窗看见了自己。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当初一直渴望着的窗子与整堵墙来说,才是一个那么小的孔。有麻雀在窗边,叽叽喳喳。
那个时候还是冬天吧,枝桠残缺瑟索,带着易折的病态硬冷线条。唐山海看着看着,忽然听见牢狱中有人说,“唐山海,你图什么?”
毕忠良和那个依旧鲜活的他坐在里面,唐山海忽然惊讶他竟然还能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当天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图个问心无愧。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英雄,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你想做的这个英雄,就是个屁。”
——谢谢你。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很庆幸。
他小声念着,牢里的唐山海和阳光里的唐山海同时说。
——我不够圆滑,不够聪明,好在死得其所。
“你太傻了。”
毕忠良说,窗外的唐山海也这么说。
两个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里面的人望向窗外,似乎在对自己笑,可仔细想想,又像是在看自己身后的阳光。
唐山海突然想,当初的自己到底在看什么呢?是那点零星的光,还是打眼间晃过的在阳光下的自己。
怔忡间,他忽然听见了几不可闻的剪刀声。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莫名的让他感到平静与安和,而这种感觉的来源竟然是一把剪刀。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偏偏脑海里一片空白,于是便又向监狱里望去,但却被什么挡个正着。
他看不清。
是谁呢?就像他在空中,而那是一个在地面上的答案。
唐山海往下看看,现在大约是28米。
让我降落,他说。
让他降落。
3.
唐山海隔着夜幕看见了自己。
那具有着生命力的躯体正拉着徐碧城跑在窄窄的街巷中,背后是消弥不去的阵阵枪声。
唐山海漠然俯视着有些狼狈的自己,瞧着他们停在了分叉路口,接着便分开前行。这一切都是他的经历,他无力改变,也无意改变,只能生生剥落自己的感性,如同局外人一般冷眼瞧着自己曾经走过的轨迹。
像是一个人活过了两辈子。
来自过去的自己毅然决然地独自走上了一条道路,引开追兵,不欲回头。唐山海跟在他的身后,眼看着他走上一条前无光明的路,每一步都离那个结局更近一点。
已经被留在后面的徐碧城似乎有些不情愿,闹脾气似的说着什么,可唐山海忽然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跟我走。”
他睁大了眼睛,却无法回头。肌肉的瞬间僵硬使他梗在了那里,像一杆不动的枪。
于是唐山海看着前面的自己越跑越远,听见后面的徐碧城越来越远的高跟鞋声。还有谁,谁的脚步声与她重叠在了一起。
还有21米。
让我降落,他说。
让他降落。
4.
唐山海在歌舞升平中看见了自己。
彼时的他穿着深湖般的蓝色西装,握着柳美娜的手环着她的腰,在舞池中随着节拍摇晃。柳美娜笑眼盈盈地看着他,水色的旗袍在光影中像是湖中泛起的微微涟漪。
这应该是他计划盗取钥匙的那一天。
唐山海忽然有些负罪感,他看着一男一女不停地跳着舞,眼里一真一假的浓情蜜意像是浸了糖的甜水,好似能腻死人。
可惜他们都死了。
一个把自己留在了逃亡的路上,一个把自己埋在了信仰的坑里。
再没有水波粼粼,再没有湖光潋滟。
身边踢踏的舞步声越来越响,唐山海回想着那一天应该有谁牵起了徐碧城的手,在自己的身边舞蹈,那人的舞姿该是娴熟的,像是混迹在舞厅多年的家伙。
再有14米。
他离答案越来越近。
让我降落,他说。
让他降落。
5.
唐山海在弥漫的烟气中看到了自己。
他正跟众人一起围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一只燃到一半的雪茄。
李默群喝了一口他带来的洋酒,开始侃侃而谈行动处的整顿问题,说了一会又说自己刚到七十六号的亲戚是多么的优秀多么的能干。
他的夸奖是不是真心唐山海不清楚,但他知道李默群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目的。就像后来他的身份暴露,李默群也是几乎毫不犹豫地撇清与他的关系。
这样的人最是不可信。
唐山海在空中打着晃悠,看着李默群的话被侍者打断,侍者端来了一瓶酒,把它们一一拿上酒桌。知道最后一瓶上桌,唐山海才发现里面夹杂着一瓶格瓦斯。
格格不入。
有人喝格瓦斯么?他蹙眉,却在瞬间恍然大悟。
好像确实有谁是一瓶格瓦斯不离身的。
是谁来着?
他离答案只剩下7米。
让我降落,他说。
让他降落。
6.
最后,唐山海在华懋饭店里看见了自己。
那个唐山海站在地上,胸腔里还有心脏在一下下地跳动,鲜活而充满生命力,而他的右手正搂着徐碧城,面前是七十六号所有有职称的人。
他想了想,这大概是他刚刚抵沪的那一天。
唐山海以俯瞰的角度观赏着眼前的群魔乱舞,像是神以高高在上的角度悲悯众生。
只是唐山海的悲悯包括了他自己,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和他们交织在一起,也像极了里面的其中一只鬼。
他哼着一首小调,却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高瘦的身影。他们似乎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像是一段久到发黄的老旧记忆。
唐山海一边看着不远处从善如流的自己,一边歪着头想了很久。
直到那个人点燃了一根香烟。
一根樱花牌香烟。
他悬浮着吸了几下鼻子,是他熟悉的味道。
让他降落!唐山海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这样叫嚣着,虽然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体内到底还有没有细胞存在着。
他曾经在某个酒会的中场,也给一个人点过这样一支香烟。
陈深。是陈深。
举着格瓦斯的是他,那天的舞步是他;深巷里的声音是他,最后挥动剪刀的还是他。
脚踩在了坚硬的大理石地上,他终于降落。
唐山海没有分毫错愕,他扭头,看见自己的右手揽着徐碧城纤瘦的腰肢,再抬头,是陈深探究的迎面目光。
他忽然笑了,用鞋尖磕了两下地面,在轻撞声中将搂着徐碧城的手抽了出来,缓缓伸到了陈深眼前。
他说:
“你好,我是唐山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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